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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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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皆是一楞,趕忙起身穿衣趕去沈府。

紀姝雅生了一個男孩,玉娃娃一般的小人被乳母抱在懷裏,安靜而乖巧地睡著,紀姝瀾瞧著心都要徹底被融化了。

她眼裏滿是羨慕,忍不住湊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乳母懷中的嬰孩。

“他可真乖。”

沈時謙在床榻邊握著自家夫人的手,有些後怕地憤憤道:“若是真的乖,就不會讓他阿娘疼了整整一夜才肯出來。”

梁仲胥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笑出了聲,調侃道:“這孩子真可憐,剛出生就跟阿耶結上了仇怨。”

沈時謙難得動了氣,嗆聲道:“只怕等公主生孩子的時候,你還不一定能如我這般冷靜。”

紀姝雅斜躺在床上揚著蒼白的嘴角拍了拍沈時謙的手以示安慰,雖然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仍不忘促狹道:“姐姐姐夫也抓點緊呀,我還想著咱們兩家結個親家。”

話音剛落,站著的兩人皆是一楞,紀姝瀾想的什麽並未明說,但梁仲胥倒是認了真:“結親家什麽的,現在說還為時尚早,也得看我女兒願不願意。”

孩子還沒影呢,就開始女兒長女兒短了?

沈時謙心裏輕笑一聲,不想再辯,而是直接命人將他請出了寢房。

紀姝瀾留在屋內又囑咐了紀姝雅幾句,才同梁仲胥一起離開了太傅府。

馬車轆轆朝辰陽公主府駛去,車內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安靜,又彌漫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別扭。

梁仲胥尋到女子的手來回揉搓了一番,寬慰道:“不要想太多,順其自然。咱們明年出去,說不定心情更好了就有了呢?”

紀姝瀾沒有說話,只垂著頭靠進了男人的懷裏,無聲勝有聲。

一月時間匆匆而過,年節將至,應太後之邀,辰陽公主和駙馬回了瑤華宮,打算在宮裏過節。

年關前後左領衛事務堆積如山,梁仲胥又回到了往日腳不沾地的狀態。

紀姝瀾在宮裏無事,便會去陪陪太後,再無事了就會去禦馬場學騎馬,當然,是在梁仲胥不知情的情況下。

是以歲除那天,梁仲胥好不容易空出時間陪自家夫人,問及她想去哪兒的時候,得到了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想去禦馬場。”

紀姝瀾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如矩,面含隱笑,直覺告訴他,她有事情瞞著他。

辰陽公主和駙馬到達禦馬場的時候,已經有內侍在等候,只是這一次他先向公主問了安,而後將一匹馬牽給了她。

紀姝瀾接過韁繩的動作熟稔而從容,全然沒了他當初第一次教她騎馬時的膽怯和局促。

梁仲胥趕忙上前拉住女子的臂膊,疑惑道:“你什麽時候和馬混得這麽熟了?”

紀姝瀾笑得明媚,“阿旭,這是我為你準備的驚喜。”

說完她推開了他的手,而後一個掃腿上了馬,韁繩一甩,輕叱一聲,馬兒便載著她那靈動的身姿疾馳而去。

馬上的緹蘭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她一身緋色騎裝,清麗的身形隨著馬蹄的律動在馬背上起起伏伏,翩然若一只穿花掠雨的蝴蝶,端的是豐神綽約,美得不可方物。

梁仲胥直勾勾地瞧著他,喉間的東西上下來回躍動了幾次,他怔怔邁開步子隨著女子的背影進了草場。

紀姝瀾策馬繞場一周,再度回到了他的身邊。她的胸膛正律動不停,口中喘著細氣,白凈的臉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粉汗,女子眉色飛舞,笑著等待他的評判。

梁仲胥拿著她的披風,繞到馬的一側,用手一撐便跨步上了馬,而後將手中的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再將她整個人輕輕一提,順勢將她攬坐在了自己懷裏。

他壓抑著嗓音咬耳呢喃:“學得不錯,但阿瀾居然偷偷背著我學會了,為夫有些生氣,為了補償我,晚上回瑤華宮,我再教你騎別的馬。”

紀姝瀾一臉茫然,追問道:“瑤華宮哪有馬?”

“我這個駙馬。”

紀姝瀾這才明白男人的話中到底是何意了,她的張臉再度紅了個徹徹底底,但還沒來得及反抗,突覺肚腹一陣抽痛,她蹙眉下意識地想推開男子環在她腰間的手,可那人會錯了意,以為她是不好意思,被她這麽一推,反而勒得更緊了。

倏然之間,紀姝瀾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撐著最後一絲意識忍痛道:“阿旭,快松開,我……我肚子……”

話還沒說完,他懷裏的女子便徹底癱軟在了他的懷裏,沒了聲音。

梁仲胥這才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他面色一白,趕忙朝禦馬場的內侍大喊道:“快傳太醫!”

辰陽公主在馬場暈倒的事情在梁仲胥將她抱回瑤華宮的途中就已經迅速傳遍了皇城。

太後一聽得消息便匆忙趕去了瑤華宮,勤政殿即刻差人來問情況,梁夫人也正在從宮外趕來的路上。

一屋子面色凝重的人瞧著面色更加凝重的太醫為不省人事的紀姝瀾診脈。

梁仲胥覺得等待的時間被無限拉長,漫長到度秒如年。

直到聽到太醫長舒了一口氣,他趕忙上前問道:“怎麽樣?”

那太醫笑呵呵地轉過身鄭重叩首道:“太後娘娘、駙馬大喜,公主有身孕了!”

太後眉目一亮,倏地坐起,再三確認道:“當真?!”

“當真,已兩月有餘,只是近日公主一直在禦馬場練馬,受了些涼,加之今日情緒波動有些大才會暈厥,微臣會開幾副穩妥的安胎藥,讓公主服下便可確保無虞。”

太後欣慰道:“好,好,有勞太醫,務必照顧好公主的身子。”

此刻,屋子裏另外一位主子已經徹底楞住了,在聽到“有身孕”三個字之後,神思便已離體,腦中似有萬千個聲音在耳畔回響。

“恭喜陛下,淑容妃有喜了!”

“你說什麽?”

“回稟陛下,淑容妃有喜了。”

“今夜在愈安宮發生的一切不得外傳,違令者誅九族,淑容妃自今日起,禁足愈安宮,愈安宮內一切人等,沒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

……

“仲胥?”

他猛地回神,告誡自己,方才的場景只是一場噩夢,如今,噩夢已經徹底醒了,他是辰陽駙馬都尉,不再是身不由己的帝旭。

他拱手朝太後行禮,“回母後,臣在。”

齊太後見他神色恢覆如常,松了一口氣,噙著笑道:“好好陪陪阿瀾吧,哀家先回宮了,她醒來之後,記得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仲胥遵旨,恭送母後。”

昌頌四年的歲除夜裏,紀姝瀾是伴著喧天的鼓樂和鞭炮聲醒來的,她一睜眼便看見窗外的火樹銀花正此起彼伏地綻放在大邕帝都的不夜天。

床榻邊,白日裏那個說要帶自己在瑤華宮騎馬的男人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似乎已經等了許久。

想起她昏過去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紀姝瀾覺得自己的耳朵又在發燙。她有些受不住男人如此熾熱的目光,趕忙用錦被蒙住了自己的頭。

梁仲胥輕笑著連人帶被摟進了懷裏,在她的頭頂柔聲道:“別怕,我白日是在開玩笑,以後你想做什麽我都依你。”

紀姝瀾隔著被子聽他的聲音,有些恍惚,本來平平淡淡的一句話,為何他的聲音裏帶著些顫抖?

她帶著心頭的困惑拉開錦被,微微探頭看向頭頂的男人,只見他眼眶微紅,似乎是在刻意壓抑著什麽。

不對勁。

她一頭霧水地開口,“怎麽了?發生了何事?”

“方才太醫來過了,為你診了脈。”

紀姝瀾心裏咯噔一下,忐忑著繼續聽他繼續說下去。

“太醫說……你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

紀姝瀾訝然驚坐而起,起的時候沒註意,額頭直接磕上了梁仲胥的下巴。

“啊!”

紀姝瀾高呼一聲,揉著額頭趕忙回身去看男子的狀況。

男子倒吸著涼氣先關心她:“磕疼你了麽?”

紀姝瀾搖搖頭,珠淚噔時斷了線,一顆一顆砸進梁仲胥的心裏。

“阿旭……”

她拉長聲音輕喚他的名字。

他沒有絲毫猶豫地擁住她。

“我在。”

梁仲胥低下頭吻上女子方才被磕到的地方,誠懇允諾道:“這一次我們一定會陪他好好長大。”

***

梁幼宜出生在夏秋之交的一個晴朗而明媚的午後,梁仲胥全程陪著紀姝瀾。

女兒出生之際,隨侍的人才發現身經百戰的淮安侯原來也有這樣不冷靜的一面。

當時,他身上穿著的玄色常服已經被冷汗浸透,神色甚至比產婦還要蒼白,孩子出生之後他僅抱在懷裏感受了幾秒便讓乳母抱去餵奶,然後整個人又撲到了自家夫人的床榻前。

紀姝瀾生產過後因為過度疲累,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便直接陷入了昏睡,直到晚上才再度清醒過來。

梁仲胥趕忙湊上去握住她的手問她感覺如何。

她勾著唇點了點頭,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卻是:“你抱過女兒了嗎?”

梁仲胥閉了閉眼,仍是沒忍住眼眶中的水汽,他用雙手捧住女子的臉,像是捧著一件稀世珍寶,滿懷愛憐地吻上了她的唇。

在男子俯身湊近她的同一時間,他臉上的淚珠也順著他的動作落在了她那蒼白的唇上,有些苦澀,但格外溫暖。

“謝謝你阿瀾,我愛你。”

“我也愛你,阿旭,以及,生辰快樂。”

臨近產期,他每天都高度緊繃,全讓忘記了今日是八月初八,是他的生辰,也是女兒的生辰。

梁仲胥反應了一瞬,俯下身緊緊擁住他的妻,抽噎著啟口,滿懷感激:“這是我收到的,最貴重的生辰禮。”

紀姝瀾整個孕期都住在瑤華宮方便太醫照料,離左領衛衙腳程很近,是以梁仲煦便沒有徹底辭去在左領衛的職務。

女兒出生之後,他開始逐步地放權,將一顆心完全系在了她們母女二人身上。

只是女兒剛滿月,紀姝瀾發現他又開始早出晚歸,每日鬼鬼祟祟地同德慶商量著什麽,問他卻只說是左領衛裏出了事情。

可左領衛裏有什麽事,會和德慶這個侯府小廝扯上關系呢?

她心頭縈繞的所有疑惑終於在自己的生辰那日有了答案。

十月廿九,辰陽公主的生辰宴沒有開在瑤華宮,也沒有開在皇城內宮,而是開在了辰陽公主府。

府裏熱鬧了一天,散席之時,梁夫人過來將她懷裏的粉團子抱起,還叫上了乳母,說是許久未見綿綿,想念得緊,左右今日他們都宿在公主府,便想讓孩子跟著自己睡一晚。

綿綿從在她肚子裏的時候就很乖,出生之後也不太認生,交給婆母照顧她也放心,於是便點了頭。

送走最後一波賓客過後,紀姝瀾才徹底松了一口氣,她提手伸展了一個懶腰,一旁的男人便已經將手撫上了她的肩膀,而後開始一下又一下地幫她揉捏起來。

“很累麽?”

紀姝瀾淺笑著拉下男人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拉著他轉過身朝門內走去。

“還好,就是臉笑得有些僵,不過大家好像都不是來看我的,今日的主角是綿綿。”

“她出生的時候我就說她是個小禍害。”

這話梁仲胥一點也沒誇張,自從第一眼看到自家女兒那張粉雕玉砌的臉,他腦子裏便一直縈繞著一個詞:紅顏禍水。

若是生在亂世,那還了得?

紀姝瀾難得地沒有反駁他,只是笑得更加燦爛。

本來是她牽著他,走著走著,就變成了他牽著她。

他帶著她在石拱橋上站定,紀姝瀾望著兩側被巨大油紙覆蓋的溫泉湖,終於忍不住問道:“我好奇了一天,這下面你到底藏了什麽寶貝?”

梁仲胥笑得十分狷狂,他一句話沒說,只是拍了拍手,隨著他發出的信號,左側的油紙被人緩緩拉開,紀姝瀾循聲望去,只見潺潺流動的湖面之上,密密麻麻地漂浮著許多水燈,她驚呼一聲,湊近細瞧,那水燈的模樣莫名熟悉。

她不由得眨了眨眼,終於認出了燈的樣式。

“是纈羅花燈!”

一盞盞火紅的琉璃纈羅燈靜靜漂浮在水面上,隨著水波來回蕩漾,燭芯搖曳著映照在燈壁上,勾勒出暖融融的暈光。

她看著看著便瞧花了眼,回過身,梁仲胥走到她的身側牽起她的手將她引到了橋的另一邊,而後再度拍了拍手,右側的湖面也緩緩展現在了她的面前。

是纈羅花,是大片大片正在盛放的纈羅花。

紀姝瀾呆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

“這是我命人從南疆千方百計快馬加鞭運來的。”

紀姝瀾抽噎著撲進了他的懷裏,嗔怪道:“如此大費周章,必定花費不小。”

梁仲胥摟緊她,傲聲應道:“誰讓公主嫁的是大邕首富梁府呢?這點生辰禮,臣還是出得起的。”

他頓了頓,正色道:“冬日裏的水燈,夏日裏的纈羅,四時之景盡匯此處,恭祝阿瀾生辰吉樂,福祿歡喜,長生無極。”

懷中的女子擡起頭,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也願此後天上人間,盡得歡娛,年年今夜,吾愛阿旭時時相伴,歲歲長安。”

女子粉面含春,溫儂軟語,讓他陶醉其中,也讓他不由得生出了許多感慨。

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年月倫常,風雲幾度,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世界裏,喧囂是她,溫柔也是她。

大概是從她哭泣著將他抱在懷裏安慰他不要自苦開始,或者是從他撿到她的風箏開始,甚至,從她身披皂紗與他初遇那一刻就已開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此刻,水底月是天上月,懷中人是心上人。

他覺得此生圓滿,再無他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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